很多人包括我對櫻花的印象,停留于魯迅和冰心的文章中。魯迅在《藤野先生》的開頭這樣寫:“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云……”冰心在《櫻花贊》開篇就說“櫻花是日本的驕傲”。日本人把櫻花當做國花,《中國植物志》也推波助瀾,把櫻花稱為“東京櫻花”、“日本櫻花”,以至于一些國人把櫻花和日本畫上等號。其實櫻花起源于中國。據日本權威著作《櫻大鑒》記載,櫻花原產于喜馬拉雅山脈。秦漢時,中國開始栽種櫻花,唐朝時,來朝的日本使者將櫻花引種到日本,并在那里發揚光大。 我翻閱古詩,還真的嗅到了櫻花的幽香。李白寫離別之痛,讓櫻花綻放羈旅之愁:“別來幾春未還家,玉窗五見櫻桃花?!睆埣畬懹木又录趴鄲?,讓櫻花寂寞地開放:“莫說櫻桃花已發,今年不作看花人。”李商隱抒懷才不遇之恨,讓櫻花呼應凄惻的音樂:“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痹懰蛣e之眷戀:“別后相思最多處,千株萬片繞林垂。”他讓離別后的思念涌流成櫻花海。不必多列舉了,我們的一些看法不能再“理所當然”,應該深思而慎取。 我一直以為櫻花離自己很遠,但特地駕車到仙游觀賞櫻花的文友說了,縣城就有櫻花。來洋在縣城二環路邊,櫻花園就在來洋,櫻花園的主人胡老師在微信群里熱情邀約,于是我就去了。只有幾分鐘的車程,還沒等我把白居易寫櫻花的詩句多吟詠幾遍,就到了?!靶@新種紅櫻樹,閑繞花行便當游?!卑拙右走@兩句詩很切近我周末游賞櫻花園的心境。 一進櫻花園,我的眼波就被一片粉紅色的花海淹沒了,不由自主地,腳步就被吸過去了?;蛟S是櫻花品種不同,這里的櫻花是粉紅色的,而不是像魯迅先生所寫的“緋紅”,看來陸游所說的“絕知此事要躬行”很有道理。來洋的櫻花先開花后長葉,不同其他地方的櫻花葉花同放或先葉后花,似乎它們也知道花期短暫,就如近代蘇曼殊所寫的“十日櫻花作意開,繞花豈惜日千回”,也或許它們也懂得女作家張愛玲“出名也趁早”的道理,櫻花趕在葉子長出之前就開放了,燦爛的,仿佛要把樹上的那一角天也染成粉紅色的了。這有點像木棉樹,但櫻花沒有“英雄樹”的贊譽,我獨鐘情于櫻花的柔中有剛。 這天剛好是周日,來看櫻花的游人很多,用“游人如織”來形容并不過分。我這個人是花盲,不太會“憐香惜玉”,但在櫻花樹叢里徜徉,我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美好。這一待,就是半個晌午。我注意到櫻花樹的枝干是虬曲的,仿佛承受一種看不見的生命難以承受之重;樹枝的表皮不是光滑的,分布一些小疙瘩。為了讓櫻花往上生長,一些枝條被砍掉了,留下疤痕一般的樹節?;蛟S,美麗就是從痛苦中升華的,就如泰戈爾所說的那樣“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我還注意到,有一棵櫻花樹下零散地有了落蕊?;蛟S就是因為生命短暫,櫻花才選擇如此燦爛地開放。今晚我突然想起來洋的櫻花,現在它們早該飄零了吧?它們怒放過,將自己的生命價值最大化,對凋零的宿命大概無怨無悔。對櫻花,我不會有蘇曼殊“一寸春心早巳灰”的哀戚。張愛玲從不將櫻花等的謝落看作一種死亡。她說:它們只是在風的輕喚聲中,覺悟到自己曾經是有翅膀的天使,它們便試著掙脫枝頭,試著飛,輕輕地就飛了出去…… 我恍然覺得自己也有了透明的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