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仙游縣城里。仙游,一個因古典紅木而聞名的小縣城。而我的老家鐘山,不過是仙游諸多鄉鎮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鎮罷了。也許,有不少人聽過九鯉麥斜,卻不知鐘山為何地。 歲末年初,寒假之際,都得回趟老家,這仿佛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儀式。離縣城不過29公里的車程,卻需花上約莫一個小時的時間。何嶺,在菜溪高速開通前是城關通往鐘山的唯一道路。蜿蜒的山路意外地受到駕考的青睞,一彎又一彎,曲曲盤盤。久違的暈眩感席卷全身,腹中酸水翻騰得不是滋味,這次也不例外。歸鄉專有的特殊體驗,以致每每想起老家,足足占據了記憶的一半有余。父親回頭望見被顛簸得臉色發青的我,流露出幾分鄙夷,“小子,想我娶你媽那會兒,這還是純石子的山路,那才是真不好受”。我半信半疑地望向母親,她沒有說話,只是笑笑。 車子翻過了何嶺,地勢便開始變得平坦開闊。屋舍也多了起來,風格不一,高高低低。有最原始的土坯木房,有精致的西洋小樓,遠遠望去建筑樣式形形色色,有別于城市樓盤的井井有條,卻絲毫沒有可挑剔的違和之處。當然,廣袤的農田才是老家特有的主場標志。鎮上的店鋪并不算多,超市、五金配件、服裝店等滿足生活需要的倒是一應俱全。每次歸鄉,老家風貌的變化都會在心里泛起欣喜的漣漪,經濟的發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大體可見,但一年的跨度也無從細說變化的具體。 伴隨吱呀的聲響,木門被緩緩推開,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稻谷味,那是作為一個長期生活在城市里的我鮮見的氣味,類似發酵的米酒,卻也沒有那么刺鼻。雖已提前告知今日會歸,但推門時兩位老人臉上流露的興奮似乎超出預期。屋內的擺設顯得雜亂,許多我說不上名字的農具隨意地放在地上或倚靠在墻上,或許是因為勞作方便的緣故吧。喂鴨的菜籃子我是認得的,那是歸鄉時難得可以消遣時間的少數“玩具”。燒柴是個技術活,以前爺爺奶奶做飯時想上前鼓搗,總會被嫌棄礙手礙腳,只得悻悻地喂起鴨來。 農村的所有食物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那是種會勾起兒時好奇心的別樣感受,隨著年齡增長不減反增。一方面歸因于自然的獨特魅力,另一方面則是田園生活閑暇的愜意。我喜歡這里的一切,自認為我的根深扎于此。一張躺椅,一寸暖陽,閉目可聽鳥鳴,睜眼可望菜圃,上山砍柴,下河撈魚,其樂無窮。可轉念一想,這不都是農家人日常生活中再平凡不過的組成吧,怎會有太多新奇可言。 我應該感謝我的父親,他所有的努力讓我成為一個所謂城里的孩子,享受更好的物質生活和優質的教育資源,可冥冥之中卻讓自認為本就是農村出身的我與老家的聯系變得微妙起來。我們仿佛一面在逃離鄉土,卻又一面在嘗試回歸,這樣的“怪象”無疑是費孝通先生《鄉土中國》的最佳注腳。 寒假結束,當飛機緩緩起飛,地面上的建筑逐漸在眼里變成螻蟻般大小時,我懷著難言的心情憧憬著下一次歸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