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像一朵白云,飄過木蘭溪,來到那時的城南。城南于我沒有舊事,只有回憶和想象。童年時,我住在燕池埔職工宿舍,經(jīng)常坐在陽臺上,望著木蘭溪南岸那一片碧綠的田園。那里是童年的遠方,既明麗又模糊,村落隱于幾個小山包間,稻田、蔗林、菜畦、池塘往四面八方鋪排開來,在藍天下,一直綿延至遠山腳下…… 若干年后,童年的遠方成了這座小縣城南拓開發(fā)的熱土。和其他城市一樣,二三十年來,仙游城區(qū)也處于大拆大建中,“城南”的概念也隨著城區(qū)擴大南移而不斷地發(fā)生變化。早前,它只指南門橋一帶;后來,范圍擴大為南大路與木蘭溪之間的區(qū)域,也就是現(xiàn)在的“八二五”和“一零八”;蘭溪大橋建成后,城南的范疇就跨過木蘭溪,專指木蘭溪以南與南二環(huán)以北之間的區(qū)塊。 早期的城南以集資房的形式修建了一批樓房,蘭溪大橋建成通車后,一些單位遷到城南,再慢慢有了幾個小區(qū)。先是周邊鄉(xiāng)鎮(zhèn)的人來城南買房,后來山區(qū)的人也來了,石蒼人、游洋人、鐘山人、菜溪人、社硎人、書峰人、西苑人都來了,于是很多人和城南有了機緣,把自己后半生甚至一輩子與城南連在一起。 和多數(shù)工薪階層一樣,我手頭有了一些余錢,卻無投資的途徑,最后買房買車,當上房奴車奴,每月還貸,隨波逐流地做同年齡段的人相類似的事。但不管怎樣,城南,我來了。 當城南開發(fā)二十來年后,城北開始發(fā)力,熱氣騰騰地建設著,縣政府辦公大樓、公檢法大院、文化三館盡數(shù)遷往北二環(huán),有客山公園、蜚山棧道、紅木園等休閑場所,金石華府、香港財富中心、碧桂園、狀元府、仙游院子、凱天城、皇庭丹郡等樓盤扎堆進駐,后發(fā)優(yōu)勢明顯。相較之下,城南漸漸落伍了,曾經(jīng)的傳奇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 石鼓山公園的建設從年初啟動,給后勁乏力的城南注入了新的活力。道路先行,先是修建了一條路,貫通柳安街和八二五南街。晚飯后,我就來這兒散步,而不必走遠路去蘭溪散步。到這兒的距離恰到好處,小山包坡度和緩,有著恰當?shù)姆执绺?,也沒有什么人,很安靜,適合一個人散步或遛狗。 作為一個初來乍到者,我不記得這里原來的形態(tài)。它原本只是“石鼓池自然村”邊的一個小山包,在我模糊的印象里,應是植被豐茂,芳草萋萋,像任何一個南方山坡地一樣,當有被政府征地的前兆時,村民們一定會在山上突擊栽種很多果樹。當我第一次端詳眼前的小山包時,看到的是童山濯濯,地底下的巨石被刨出,零碎地堆放在山頭,似乎不再隱藏自己的秘密了。一輛輛土方車運來黃土,傾倒而下,挖掘機揮動著鏟臂,按照藍圖重塑小山包的形態(tài)。東南向通往山上的臺階已經(jīng)用水泥磚砌好了素胚,步臺也澆灌了混凝土,邊上堆放著一垛垛碼放整齊的石材,等待著鋪砌。一切看起來盛景可期。 石鼓山不高,約二十來米,頂部平緩,遠看像古時帝王陵封土或封禪臺,被周圍的高樓俯視著。走到山頂,俯瞰近處,視野開闊,眺望遠方,往往會被林立的高樓阻攔住視線。它就像我所處的階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雖然能夠過踏實的日子,但目光卻短淺了些,看不到太遠的地方。 晚飯后,到石鼓山散步,在夕陽余暉下,迎著橘紅色的霞光,沐浴著不知何處拂來的涼風,揮霍著黃昏的閑散時光,過著最尋常最知足的小日子。日子不緊不慢地流逝,黑夜過去了,依然是白天。流逝的日子化作了如煙的往事,律動著一個地方和人心的嬗變,于是很多人的心頭都有了一段城南舊事。 又有誰會知道城南將賦予一個人往后余生怎樣的舊事?畢竟好多事,人們往往猜中了開頭,卻猜不著結局。我一直對自己的歸宿抱有不確定感,在歲月的累累塵埃中,鄉(xiāng)土早已模糊不清,生活將是片斷的,非線性結構的。 過了些時日,“石鼓山公園”初顯輪廓。挖掘機在山上開辟出步游道的底胚,一匝又一匝地繞著山體,道旁移植了一些樹木,有了一些綠意。山上保留下來的原生樹木寥寥無幾,負責建造的甲方運來了一車車樹木重新綠化山體。這些樹木從別處被連根刨起,纏上草繩,移植在這座小山包上,在新的地方繼續(xù)生長著新的年輪,成了新的風景。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人總是要在不同的地方延續(xù)著生命,如我,從燕池埔、一中街,再到城南,延續(xù)著我的生活,然而這個過程也會像樹木一樣繼續(xù)生長著只有一個圓心的年輪嗎? 有時,在小山包上信步而走,不知不覺暮色已濃,明月高懸,在如水的月色中,癡癡地看著城南的人間煙火,璀璨美好,心里依然一片茫然。 在看似溫情的夜晚里,我滯留在小山包上,目之所觸皆是密集又無序的樓房,擠壓逼迫著,使石鼓山看起來既像一座背景粗糙雜亂的舞臺,又像一座被洶涌浪濤困住的孤島。 小山包上,夜風自由穿梭,那是風的遷徙,“無所待而游于無窮”,而平凡如我者的遷徙-從老城區(qū)到城南,是用體能和熱量一路追趕光陰的結果,是用半生勞碌換來一處立錐之所的結果,不敢停,也不能停。在城南,一切和從前一樣,我還將一如既往地陷在一地雞毛的生活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