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去鳳山,看著車窗外的山路逶迤在云霧繚繞的青山間,像是要去詩意氤氳的遠方,當彌眼的綠意映入我這個中年男人混濁眼眸里的那一刻,又像是找回了遺落世間的靈魂…… 去年夏天,西苑鄉與縣作協組織了一次鳳山采風活動,想想自己有一段時日沒去鳳山,于是便報名去了。 早前,鳳山和西苑是仙游最西邊的兩個鄉,2002年,省政府批復同意仙游縣調整部分行政區劃,撤銷鳳山鄉,并入西苑鄉。 記不清這是我第幾次去鳳山。仙游山清水秀,鳳山乃真正的山水典范,即便來了無數次,鳳山仍能讓人樂此不疲。一進入鳳山地界,這里便是我的武陵源,“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一路向西,向西,再向西,徜徉在山水間,聽任時光在深深淺淺的聲光碎影里安然流逝。 鳳山一直是一個偏僻封閉的地方,明清時稱“興賢里”,清乾隆三十六年修訂的《仙游縣志》說:“邑多山,而興賢諸山尤多。自白硎、九座、大勛,上至豸硎、后岸,如建瓴然。后岸為縣之北極,界連永福。蔬筍杉松,森秀環簇,民鮮外務,無華靡之習。其邃遠者,幾如武陵之桃源。” 鳳山是閩中大地上的最后一處秘境,鮮少有外人來造訪,即便翻過重重山巒,不論是德化的南埕、水口、洑口,還是永泰的嵩口,又是人煙阜盛的地方,唯獨鳳山,宛如世外桃源一般,“不知秦漢,無論魏晉”。受大山阻隔,本邑通往相鄰的德化、永泰的官路并不經由鳳山,雖在三縣接壤處,鳳山在歷史上也甚少受戰亂波及,也無匪患,如沈從文筆下的邊城一般,“除了家中死了牛”,“或發生別的死亡大變,為一種不幸所糾倒覺得十分傷心外,中國其他地方正在如何不幸掙扎中的情景”,似乎就永遠不會為這里的人們所感到。淳樸厚道的鳳山人一如既往地過著無風無浪的日子,平靜的生活并不因為外界的改朝換代、戰火和匪患而有所改變。人們世代在鳳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生存下來,從不多想。他們對大山外的世界所知不多,大山外的世界對鳳山也知之不多,彼此相安無事。 十來年前,偏遠的村莊仍有趕墟的傳統。驅車在度鳳線上,時常可以看到牛羊三五成群在公路上晃悠著,對往來的車輛熟視無睹,留下一坨坨屎,揚長而去。這樣一個并不為很多人所熟知的地方卻有著大地貌大風景,看似無所作為的背后隱含著“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大動不動,大為不為”的哲理,內斂厚重的山水孕育著雍容華貴的氣度,不賣弄不顯擺,便不顯山不露水,也就少有人來,山中的歲月就變得靜謐和悠長起來。 封閉的環境使這里的人們對身邊的奇山異習以為常,對來此間探幽尋勝的外人頗為不解,而外人一經闖入后,則往往一見傾心,相見恨晚。鳳山是一處清涼境,散發著一股天然的清涼氣息,尤其在炎熱的夏天,對人們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山野的原始氣息,又還原了人類血液中與生俱來的狂野之氣,這仿佛是一份來自邈遠時空的邀請,莊重、友善、舒適,卻是非有些機緣方可入此清涼境。 十來年前,鳳山還不為人所知。本邑名勝“四大景”“十二景”“十八景”里沒有鳳山的份。它的奇山異水廣為人所知,只是這十來年的事,先是在好游者中口耳相傳,才慢慢傳播開來。如仙水洋,那時稱作“粗溪”,稍后,又聽聞有十八股頭、石谷解,漸漸地,鳳山的名頭越來越響,外地的朋友經常向我打聽鳳山的景致,而每次到鳳山總能遇到外地的驢友,鳳山讓他們大吃一驚,如同古人初到鳳山一樣,嘆服眼前的勝景。宋代處士林象來到鳳山,折服于此間的美景,留下兩首詩,收錄于《仙游縣志》里,其一:沙路無泥屐齒輕,薄云籠日雨初晴。林間鳥弄歌千囀,溪上花開繡一棚。其二:短短桃花點綠莎,輕輕白鳥下晴波。宛然西塞江邊路,只欠能詩張志和。 在好山好水面前,激發人們的表達欲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但有些東西往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時人們只能喟嘆自己詞窮了。然而鳳山畢竟是一個“險以遠”的地方,“則至者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靜寂入滅一般,如同曾經輝煌一時的鳳山九座寺,發出幾聲鳳鳴之音后,便悄無聲息,誰也不知道它何時將會再次奏響,重啟它的前世今生。 清流淙淙,朝霞暮云,日升月落,在無遠弗屆的歲月里,鳳山延宕著天地間秘密的秩序,在歸途中遭遇一次次久別的重逢。它是屬于突然間就在好游者間紅起來的地方,以至于一些應該做的政府行為慢了好幾拍,方醒悟過來,自己守著一個聚寶盆而不自知。 然而在鳳山,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我們不過是借山水這個媒介,認識、安頓、慰藉了自己,補償了內心的某種匱乏,或得到了福報。 “清泠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鳳山的清溪丘壑是有靈性的,空靈幽清,好游者來到鳳山,洗耳洗心,心神與山水默契會合,暢意于山水間,安享在天地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