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默守后方,兩人聚少離多。旁人曾善意提醒,男人有錢就變壞,要嬸留心點。 嬸一向心思單純,想法樸素,認為留守與背上行囊遠行都是為了圓同一個夢。家是避風港,她守護好了,遠航的人就少了負累,就會安心逐夢,圓夢而返。 可是紅塵滾滾,欲蔽心性。嬸是個弱女子,面對殘酷的現實,她也有太多的無奈與困惑。 斜陽脈脈,歸禽啾啾。鄰家的燈亮了,夫妻二人對面而食,言語親密。孩子們晚自習去了,她落寞地坐在門口青石上,對著李園發呆,心事如潮。 生日那夜,她兀立窗前,時時翻看手機,卻始終等不來叔的只言片語。失望如張開的帆布滿心間。“又忘了!”她嘆了口氣,悻悻地推開家門,踽踽獨行。 月色清明,花影斑駁,風過影動,如幻似夢。當年,她可是個驕傲的公主,每逢生日,兩位兄長總不忘給她小驚喜,父母也總是折花枝相贈,愿她如李花清麗,一生無憂。可如今事過境遷,結婚生子,角色變換,所有的美好竟悄然成了一種記憶、一種奢望。 想起朋友圈里那些搖曳的生日燭光,望著眼前孤冷的月色、沉靜的手機,她的心隱隱作痛,“可能是人家上輩子修得好吧!” 李花無語,揺曳風中,她選枝最美的帶回。下鍋煮碗蛋面,默坐桌前良久,給自己許個心愿。委屈失望如石塊堵在心頭,一股怨氣徒然而生:下次也要忘記他的生日,也讓他嘗嘗被遺忘的滋味。可是當她想到叔為生意而苦惱時,又有點心軟。 一個親切的影子掠過她的腦海。多年留居,大凡遇到困難,作為同事的他總是出手相助。那日,她突感風寒,身體極度不適,便請假在家。他突然來電,說車已在門前,要送她去醫院。“他總是這么貼心。”嬸心頭暖熱,幾欲開門而出,但終是止住了腳步。撒謊說,娘家大姐已陪她上醫院了。車緩緩離去,嬸立在窗后。片刻之后,她抹去淚水,洗把臉,換件衣服,獨自打的前往。 “留守的女人心苦。”嬸時常暗自喟嘆。她忘不了那個陰雨綿綿的黃昏,鄰村的阿嫂進門了,眼睛浮腫,形容憔悴,恍若大病初愈。嬸大為吃驚,忙端來熱茶。阿嫂坐定后,亦不言語,目光呆滯。過了好久才嗚嗚咽咽地哀訴:婆婆生病在床,孩子年幼無知,自己像個老媽子,長年累月服侍老的,照顧小的,無良丈夫不感恩也罷,竟然還在外沾花惹草,近兩月連生活費都不寄回。她問嬸,以后的路該怎么走,她可不可以學鄰居小鶯,也狠心地拋家棄子,就不用再忍受這般煎熬?嬸生性善良,忙勸阿嫂別犯傻。可內心惶恐的她,也是茫然無措…… 晚風拂面而來,挾著李葉清新的氣息,嬸收回了思緒,理了理紛亂的頭發,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她低頭問自己,如此的苦守值不值得?她仰首問李園,外面的世界燈紅酒綠,叔會不會也樂不思蜀?她甚至還像個鱉腳的劇作者,天馬行空地剪輯著一個個莫須有的鏡頭。 盡管她知道叔的口碑一向很好,村里人都說孩子跟著他,不會學壞。盡管叔也曾說過,曇花雖濃郁終不及淡菊清遠,一個男人的尊嚴在于站在家人朋友面前,他的腰板永遠都是直挺的。 可是她依然心虛,抑不住的胡亂猜想,情不由衷拿起手機,忐忑不安地撥通叔的電話,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但終只是說:“李子綴滿枝頭,油亮亮的,古玉般剔透,煞是好看。” 嬸的心事叔又何嘗不知,他告訴嬸,他剛處理好一管理員的糗事,并果斷地辭退了他。油站員工大多是他從家鄉帶出來,倘若生活上出了岔子,有違出門打拼的初衷,叫他如何面對父老鄉親,所以他必須給他們立規矩。房子翻建審批手續也下來了,待李子紅熟時,他就回去為她搭個溫馨小窩。 嬸忽然記起,春節時,有個親戚來家玩,使勁慫恿叔也去城里買套房子。叔卻拿她當擋箭牌,說生養之地,根在這,嬸舍不得這老屋,以后就將其擴建翻新,他還認為兒孫福,祖先佑,做人不能忘本,祠堂年久失修,已顯破舊,到時可以一起修繕。 “他心里還是惦著家”,嬸邊想邊疾步李子樹下。圓圓的果子微微泛黃,猶如個個飽滿的承諾,正喜滋滋地招展枝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