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空與清澈的湖水交相輝映著,九仙閣熠熠生輝著,像人世間的仙府,香火依舊旺盛。 九仙閣前的湖水依舊清澈,波光瀲滟,鳥兒鳴唱,青山白云倒映水中,浮光躍金,散射出湖光山色的恬靜。徐霞客曾如此描摹九鯉湖:“澗出蓬萊石旁,其底石平如礪,水漫流石面,勻如鋪彀。少下,而平者多洼,其間圓穴,為灶,為臼,為樽,為井,皆以丹名,九仙之遺也。”不論是造化的產物,還是神仙煉丹的遺址,都是一處遺落世間的幽境,在這人來人往的風景里,在夢與醒的交界處,似爛柯人般迷醉在短暫的時光里,全然拋卻了過往云煙,把沉甸甸的夙愿釋然在一池瀲滟的清波里。記得九仙閣大殿石柱上有一幅楹聯:“任楷草題鐫幾無完石,歷滄桑變幻猶有此湖。”不知何人何時所撰,讀后,慶幸自己有緣遇上這山水相守的風景,雖然不曉得風輕云淡的風景能再看幾回,或許不見了就是不欠了。 公元1620年農歷六月初八的夜晚,徐霞客在九鯉湖邊度過了一個夜晚,他寫道:“晚坐祠,新月正懸峰頂,俯挹平湖,神情俱朗,靜中沨沨,時觸雷漈聲。是夜祈夢祠中。”雖是溽暑,九鯉湖并不炎熱,這個夜晚,天上只有淡淡的新月,映照湖面上,泛著微瀾,對于一個遠道而來的人來說,山水之上飄著悠悠歲月,湖面上正泛著最美的詩意,徐霞客靜靜地踞坐在湖邊,耳際傳來瀑布跌落懸崖的潺潺水聲,想像著第二天將要看到的瀑布奇景,或許還要思索關于未來的凡此種種,畢竟常年在外,大部分時間游離于社會邊緣,他太需要獨自消化面臨的一切……這個夜晚,徐霞客伴著清風新月,枕著漣漣碧波,與鳥獸蟲魚、草木、奇巖怪石、松濤、蒼穹……共度此宵,在山水中安然入眠,天地山水間滋生成一場本色、恬淡、清新的夢境,“道法自然”已經成為一種明白無誤的生命方式。 徐霞客在那個夜晚究竟祈到了夢沒有?他沒有記述下來,我們不得而知。那一個夜晚,“魚躍鳶飛,那妙處還須自得;風來月到,這滋味也少人知”,山水的妙處往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卻讓徐霞客暫且忘了紛擾的現實,感覺到了內心的安寧,而個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進入瀑布景區,觀賞飛瀑后,我們裹挾在人流里,沿著谷澗邊的石徑一路前行,沿途懸崖夾峙,蜿蜒曲折,奇勝不可名狀。進入東風寨,穿過鐵索橋,登上高處眺望東南方的九龍谷,阡陌縱橫,漸漸消失在煙靄中,再遠處,坐落著村落,幾縷炊煙裊裊升騰。 春日暖陽下,在東風寨高處的觀景臺上,回望九鯉湖,有“態轉回眸之艷,香飄曳裾之風”的艷麗,又有著“颯灑逶迤,吹花回雪”的純情,山水一時無殊,便像是在徐霞客筆下的九鯉湖游玩,“峻壁環鎖,瀑流交映,集奇撮勝,唯此為最”,此時的仙境已不再抽象,而是具體而微、活生生的存在。 由于地域紛爭的緣故,徐霞客筆下的九鯉湖已一分為二,以東風寨“兩牛抵角”下的攔水壩為界,“上五漈”劃歸仙游九鯉湖,“下四漈”劃歸莆田九龍谷,若不考慮這人為的分界線,峽谷長度適宜,寬度則闊綽有余,谷澗壁崖高聳,草木豐茂,蔥蘢蓊郁,綠意盎然,山幽水清,靈秀之氣穿谷而過,如天地的風箱一般,迎來送往,不凝滯不郁結,周旋自如,與名山大川相比,亦不遑多讓。靜靜地倚欄立于澗邊,看著濃濃綠意郁積于深潭之上,仿佛歲月便在綠意的最濃處打了個結,于是笑容自然地漾上了臉,重逢一處風景,不在言語,不在歡笑,相見便是濃處。 我認真地閱讀了徐霞客在那一年所寫的九鯉湖游記,其中記載著他來時的情形:“時山深日酷,路絕人行,迷不知所往。余意鯉湖之水,歷九漈而下,上躋必奇境……”他對山水的癡迷及路途的艱辛躍然紙上。敘述記事,真實細致,行蹤交代得無不清晰流暢;狀物摹景無不詳實傳神,且不因襲套語,落入窠臼,讓人如臨其境;其文筆流暢,繁簡恰到好處,起承轉合,照應縝密,文章經緯天地,蘊蓄著千山萬水,郁郁乎文哉!人說文如其人,其生性豁達,沉穩堅毅,可窺一斑。游山玩水已是他那隱喻著世界觀的生活方式,文字記錄也已是他那踐行“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堅定信念。 即便擺脫了物質的桎梏,人們在心理上同樣需要寧靜和安慰,因而人們需要形而上的指引,山水便是這樣一種信仰。高山仰止,保持著一個讓凡人需懷著敬畏之心仰望的高度,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山水總能啟迪凡人,把人從困境中拯救出來,送往理想主義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