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冬季,收到一份來自家鄉(xiāng)的特殊的禮物:鄭國賢老師的新書《莆田方言例話》。這本書,就好比是家鄉(xiāng)人事的濃縮版,書中收集的一句句口頭方言、就像莆仙大地上的松柏(相思樹),又像那片土地上開出的異彩紛呈的花朵,品讀之,仿佛在咀嚼著遠古的味道,筋道、俏皮、詼諧、風(fēng)趣、耐人尋味、口齒生香。莆田方言,看似家常俚語,實則蘊含人生哲理,還承接地氣,活脫脫的一方地域的特有產(chǎn)物和豐富精神給養(yǎng)。 《莆田方言例話》封面用的是莆仙人家都喜歡的那抹大紅做底色,仿佛融入了莆仙人家的“歡喜事、團圓和節(jié)慶”的元素,加上黃色線條的完美嵌入,猶如家鄉(xiāng)人家的一扇窗框或門楣,此扇門窗一旦打開,便通古達今。也就是鄭國賢從時間長河里翻撿出來的300條散落在民間話語里的經(jīng)典方言,經(jīng)他耐心打磨、擦拭,然后以閑談、輕松和平和的話語方式,解讀、注釋,裝訂成冊。這些“字字珠璣”的方言,我把它們看作家鄉(xiāng)美食:紅團、扁食(餛飩)、鹵面、番薯起、豆丸子…… 對于莆田方言的認知,我一直只停留在聽覺層面上,沒有直觀形象的認知,也就是說,沒見過方言使用中真正的“面目”(文字符號),所以,我可以說是莆田方言的“文盲”者,雖然耳熟,卻不甚了解。就好比對家里的一位遠離家鄉(xiāng)多年未曾謀面的親戚的那種感覺——熟悉的陌生人。連我這個年齡的人都有這種感覺,更何況年輕人。可想而知,莆田方言僅僅作為聽覺上的一種存在是不夠的,沒有真正進入“文化的族譜”,沒有給它一個歸宿,最終會弄丟的。特別是這幾年來,在普通話的普及和滲透下,青少年們幾乎都不講方言,導(dǎo)致了方言也呈老齡化狀態(tài),如果不加以重視,將面臨完全失傳的危險境地。 我算是耳染方言長大的,也會講。直到看了這本書之后,我才真正窺探到莆田方言的“廬山真面目”,觸摸到了它豐富多彩的質(zhì)地。對于書里的每一個詞條,我都在字面讀音和方言發(fā)音之間反復(fù)誦讀,就像在讀經(jīng)典,要慢慢意會,每有會意,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嘴嘻給石獅一樣”。此時,字詞中所隱藏的個中滋味、民俗、風(fēng)情、情分,紛紛撲面而來,均是舊風(fēng)景、舊相識、舊交情,還有一絲絲矯情在里面。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聽鄉(xiāng)親們家長里短地在叨念:“逐哥”話多,媳婦皮厚。“逐哥”就是婆婆。媳婦是兒媳婦。意思是:領(lǐng)導(dǎo)者沒有威信,語言啰嗦重復(fù),被領(lǐng)導(dǎo)者根本就不當(dāng)一回事。“未然生子先號名”。意思是,事情八字還沒一撇。諷刺吹牛皮,講大話。“索面”即面線。“使牛逐馬”,意思是用牛追馬的愚蠢行為。“吃飲糜、理國事”。“飲糜——稀飯”。“乞丐婆思量皇帝屌”,表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豬宰了司量價”。騎門頭馬——依仗在自家門口欺負人。“二十四精睡鴨蛋籠”,精明人把自己置于囧境。“雞嘴捏做鴨嘴,羊肉壓人生吃”,比喻不讓人解釋辯解,迫人承認不存在的事。壓制言論自由。“別人吃米粉你喊滾”。“叫‘八蘭胡’去捉風(fēng)”——捕風(fēng)捉影,不靠譜的意思。這句話經(jīng)常被爺爺和奶奶用在我身上,含有那么一點點疼愛的成分在里頭……“舉著遮目”“布田的伓,看線的會”等等。 這些方言的誕生,就像金絲燕為即將誕生的雛鳥雕琢精美的燕窩一樣,吐哺出來的絲絲縷縷都是母愛的結(jié)晶。又像蜜蜂釀蜜一樣,將采回的花蜜吸入蜜囊,混入酶等分泌物,過一會兒吐出,再由另一只蜜蜂吸入,一會兒吐出,每一滴花蜜,都經(jīng)過蜜蜂相互吞吐一兩百次之多,歷時多天才能真正釀成蜜。我想,一種語言的產(chǎn)生,無疑跟金絲燕雕琢燕窩和蜜蜂釀蜜是一樣的道理,必須經(jīng)過反復(fù)的提純。這就是方言的魅力,如燕窩、如蜂蜜能給予人滋補。 方言是人間煙火,任何時候,都有其頑強的生命力在。鄭國賢說,“我嘗試用一套輕松的筆墨,肩一副沉重的擔(dān)子。”的確如此。《莆田方言例話》這本書的問世,將對莆仙方言的傳承和生命力的延續(xù)起到了積極的保護作用和傳承作用,意義重大。 |